七颗宝石
我手里有个小木盒，旧旧的，边角都磨得发亮了。没事的时候，我就喜欢打开它。里面没什么稀世珍宝，就躺着七颗小石头，是我从各处河边、山上随手捡来的。在别人眼里，它们大概和铺路的石子儿没什么两样，可对我来说，嘿，每一颗都有说不完的故事。
喏，这颗乳白色的，圆润得像颗凝固的牛奶糖。那还是我头一次去郊外徒步，在小溪边歇脚，脚底板被石子硌得生疼，一低头就看见了它。溪水凉丝丝的，它安静地躺在清澈的水底，阳光透下来，周身仿佛裹着一层柔光。我捡起它，那股透心的凉意瞬间从指尖蔓延开，好像把整个夏天的烦躁都压了下去。你说，它是不是像个好脾气的、安安静静的老朋友？
旁边那颗可就完全不一样了。深褐色，表面坑坑洼洼，摸起来粗糙得很，甚至有点扎手。那是在一段特别难熬的日子里去爬野山，赌气似的非要爬到顶，在半山腰累得几乎要放弃时，一屁股坐在路边，手心就这么按到了它。当时觉得，这石头可真丑啊，跟我那时的心情一样，布满疙瘩。可现在再看，反倒觉得它有种笨拙的诚实，不掩饰自己的缺陷，就这么理直气壮地“丑”着。这种真实，莫名地让人感到安慰。
最特别的，是那颗暗红色的，带着些铁锈的痕迹。它让我想起外婆老屋后头的那片山坡，小时候总在那儿一玩就是一下午。这石头大概含有铁吧，颜色沉沉的，不像宝石那么耀眼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感。我仿佛还能闻到那个下午阳光晒在泥土上的味道，听到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。它哪里是石头，分明是一小块凝固的时光。
还有一颗扁扁的、青黑色的，形状活像一颗瓜子儿。另一颗是近乎透明的石英，对着光看，里头好像有细碎的冰晶。那颗黑色的火山石轻得出奇，浑身都是气泡留下的小孔，仿佛承载着大地深处一次古老喷发的记忆。最小的一颗，是近乎完美的椭圆形，灰扑扑的，可要是沾上水，立刻会显现出细腻得如同水墨画般的纹理。
它们就这样挤在小木盒里，挨挨挤挤，好像在我看不见的时候，也会低声交谈几句。它们不会说话，当然不会。可每当我拿起一颗，指尖触碰到那或冰凉或温润的表面，当时的空气、温度、心情，甚至耳边似乎响起的声音，都会一下子涌回来。
你说，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财富？反正，我是不肯用它们去换什么名贵珠宝的。珠宝嘛，美则美矣，总觉得隔着一层，是别人的故事。而我这七颗不起眼的石头，它们的悲欢，只和我一个人有关。这种私密的、只有我自己才懂的联结，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啊！
所以，别小看你脚下任何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头。你没弯下腰，它对你就是尘土；你若肯为它停留，它或许就能为你点亮一整个已然模糊的下午。我的宝盒里只有七颗，不多，但我觉得，已经很富足了。